狹小的車廂內(nèi),毓微痛苦地搖了搖頭,她好不容易昏睡過去,卻被這一路顛簸吵醒,心情可實在有些不美妙。
“你醒了?”
一聲溫柔的問詢忽然在耳邊響起,毓微朦朦朧朧地睜開眼來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正被像貨物一樣扔在一個漆黑的暗格里,而旁邊緊挨著的,還有另外一個被五花大綁的陌生人。
“是你?”毓微費力地看過去,借著若有若無的光亮照耀,這才回想起一些昨晚的事情,“你也被他們抓住了?”
“是啊。”幽然在黑暗中點了點頭,一雙眼睛閃著淡淡的幽光,大大的瞳孔像是兩個燈籠,正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她。
毓微只瞧了一眼,便已經(jīng)猜到眼前人的身份,這種在夜里會發(fā)光的眼睛,她自小就熟悉得很。只是看眼下的情形,也不過是多了個可憐的伴兒。
聽著身下重重的車轍聲,毓微有些擔心地問:“我們這是要被送到哪去?”
幽然的眼睛亮了亮,竟是有些興奮地說:“當然是到城里去啊,這兒到千緣城最多一晚的路程,等到天亮,我們應該就進城了!”
毓微沒有接話,忽然用力地在車廂里骨碌碌滾了個圈,然后一頭撞在了旁邊硬硬的木板上。
“你在干嘛……”
幽然剛問出一句,整個馬車忽然重重地顛了下,于是便聽毓微“啊”地一聲又撞到了暗格的箱頂。
幽然差點笑出聲來,忍不住又問:“你這是要干嘛?”
毓微頭上起了個小包,想用手去揉揉也不能,只好郁悶地說:“當然是想辦法逃走啊,再晚一點,我們可就要被帶到城里賣掉了!”
幽然歪了歪頭,一副事不關(guān)己的模樣,“啊,原來你是怕被賣掉!”
毓微骨碌一下滾了回來,語氣卻是非常正經(jīng):“當然??!我聽樹精爺爺說,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心,難道你不怕嗎?”
“我?”幽然努力地思考了一下,半晌才說,“我倒是想像你這樣怕一怕,可問題是,他們就算想賣了我,大概也沒人敢買。”
“???”毓微似懂非懂地驚叫一聲,忽然朝他那邊蹭了蹭,非常小心翼翼地問道:“為什么啊,難道是因為你比我還丑,所以沒人會要你?”
“……”
車廂里安靜了片刻,然后就聽見幽然猛地大笑起來,笑得在隔層里一連滾了好幾圈。
“你笑什么呀?”
“本公子近千年來還是頭一次被人說丑呢,要是被華櫻他們知道……”
幽然大笑著完全停不下來,爽朗的笑聲肆無忌憚,聽得毓微心里一陣莫名。
所幸的是,不等她制止,便聽上邊突然傳來“咚咚咚”的敲擊聲響,一個熟悉的聲音同時大罵起來:“兩個小家伙給老子安靜點,別他媽打擾大爺睡覺,再說話信不信用鞭子抽死你們!”
這一聲呵斥如晴天霹靂,嚇得二人立刻安靜下來,幽然滿腔笑意被迫憋住,一時間將整張俏臉都染得通紅起來。黑暗中,兩人大眼瞪著小眼,幽幽的亮光忽明忽暗,映著他們不停變幻的神情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等到上邊車廂里漸漸有鼾聲傳來,毓微再一次窸窸窣窣地開始了掙扎。
幽然在旁邊看了許久,既不動手幫忙,也不試著去掙脫,一雙眼睛圍著毓微打轉(zhuǎn),終于有些不忍心地提醒道:“你還是別費力氣了,這些繩索可都是特制的鎖妖繩,就算解到天亮你也是解不開的。”
“那怎么辦……”毓微一聽,立刻更急了,一腳踹在木板上,又是一聲悶響。
幽然連忙阻止:“別別別,等下那小侏儒又要醒了,你就不能消停下嗎?”
毓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,反問道:“再不想點辦法,難道你還真打算被賣掉?。?rdquo;
幽然嘆了口氣,突然小聲地打起了商量:“要不這樣吧,你回答我?guī)讉€問題,我就救你出去怎么樣?”
“你救我出去?”毓微毫不掩飾臉上的詫異,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。
哪知幽然卻是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,然后立刻開始發(fā)問:“第一個問題,你真的是山豬精嗎?”
“……”毓微一愣,臟話立刻飆到嘴邊,“你才是山豬,你全家都是山豬。”
“呵呵呵。”幽然不以為意地笑了笑,自言自語道,“那倒奇怪了,我出來這么久,還是第一次碰上不認識的妖怪。你要不是山豬的話,那是什么?你身上的花粉香味倒有點熟悉,莫非是海棠?”
毓微將頭搖得飛快。
“那是蘭花?”
毓微再次搖頭。
“薔薇?”
“不是。”
“桃花?”
“不是。”
“那難不成還是秋菊?”
“你夠了……我是不會告訴你的,樹精爺爺說了,不能隨便把身份告訴陌生人!”
“哎呀哎呀,”幽然一臉郁悶,“我就說這花草妖怪最難猜,你要是什么動物的話,我肯定分分鐘就能猜出來。”
毓微聽了,立刻“哼”地一聲說:“我才不是什么花草妖怪,就算我是動物的話,你肯定也猜不出來,還是別白費心思了。”
“這……”幽然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,眼看沒辦法套出答案來,只能繼續(xù)威逼利誘,“你要是不告訴我的話,那我可就不救你出去了,等下要是進城被賣掉,我也是不會管你的哦。”
“哼,不救就不救,反正我也沒相信你能逃出去呢!”毓微“刷”地一下別過臉去,簡直不給對方任何脅迫的機會。
幽然苦笑著搖了搖頭,心想這姑娘看起來單純可愛,沒想到性子竟也這么烈,真是讓他有些左右為難。而此時天色漸亮,再過不了多久馬車便會進城,即使是惡作劇,眼下也到了該結(jié)束的時候了。
幽然輕輕動了動身子,緊捆在身上的繩索便應聲而斷,他伸出右手在空中晃了晃,猶豫片刻之后,還是拍在了毓微肩上。
“干嘛?”毓微半發(fā)著脾氣,頭也不回地說著。
幽然沒有答話,開始緩緩解起她身上的繩索,緊繃的繩索剛一被松開,毓微一個激靈轉(zhuǎn)身,目光驚恐又疑惑,顯然是完全摸不著狀況。
幽然作了個噤聲的手勢,小聲說:“等下我把車門撞開,你就立刻往外逃,逃得越遠越好,千萬別再被人抓到了。”
毓微感覺心里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被融化,方才的小脾氣也全然消失不見,喃喃問道:“那你呢?”
“我?”幽然伸爪在她面前揮了揮,聲音無比凄慘地說,“我當然要幫你拖著他們啊,否則要是被發(fā)現(xiàn)了,豈不是兩個人都逃不了。”
“可是,”毓微稍稍一愣,緊接著淚珠就開始在眼眶里打起轉(zhuǎn)來,“你為什么非要救我呢?”
“那當然是因為……”幽然努力地扮著憂郁,可那一張大大的笑臉還是情不自禁地浮現(xiàn)上來,隨著兩顆虎牙在夜色中悄然一閃,便聽他大咧咧地說道:“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山豬精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