毓微醒來的時候,已是深夜,房間里燈火通明,幽然正伏在床前酣睡,兩個小丫鬟在忙些什么,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。
她剛想坐起身,幽然便反射式地抬起頭來,迷蒙的睡眼還沒完全睜開,就擔(dān)心地問道:“你醒啦?”
毓微伸了個懶腰,從下午一直睡到現(xiàn)在,可實在是睡得累了,她摸了摸癟癟的肚子,問道:“好餓,有吃的嗎?”
幽然聽聞,立刻讓人準(zhǔn)備,然后就想去扶她下床。
毓微見他這般殷勤,反倒有些奇怪,說道:“我又沒生病,你干嘛這樣大驚小怪的?”
幽然嬉笑一聲,說道:“這不是過意不去嗎。”
毓微白了她一眼,“有什么過意不去的,我又沒事。”
幽然笑了笑,沒再說話,起身為她斟了杯熱茶。
毓微在屋內(nèi)走了一圈,看著外邊夜色,不禁想到下午發(fā)生的那些事,自己比賽結(jié)束后徑直睡去,后面究竟發(fā)生了些什么完全一概不知。
她想見見碎玉姑娘,但天色這么晚,恐怕已經(jīng)睡了,想到明天還有那惱人的萬妖會,毓微剛剛還輕松的心情立刻又有些晦暗起來。
不多時,酒菜備好,幽然自然也來蹭一頓宵夜。
見著毓微一臉心事的樣子,幽然主動打開話匣:“忘了告訴你,下午的武試你又拿了頭名,那個亦兮的馬術(shù)成績被取消了。”
“哦。”毓微心不在焉地答了聲,“那她一定更恨我了。”
幽然怔了怔,兀自喝了杯酒,沒有接聲。
過了會兒,他才重新說道:“我晚上想了很久,覺得你要是實在不想?yún)⒓尤f妖會,我們就退賽吧。”
“什么?”毓微一回頭來,有些吃驚地望著他,“你是說真的嗎?”
幽然認(rèn)真地點了點頭,說道:“我之前只以為好玩,哪里曉得這里邊竟然如此兇險,若是繼續(xù)下去,指不定你還會遇到什么事情,那些人實在都不是什么好鳥!”
毓微卻有些猶豫:“可是……你不是說不能半途而廢嗎?”
幽然開朗地笑了笑,說道:“這可不算半途而廢,我們可以去做其他有趣的事情啊,比如去找你那位朋友……在萬妖城大海撈針這種事情我還沒做過呢。”
毓微舒了口氣,幽然能這樣為她著想,她當(dāng)然很感激,可原本應(yīng)該是件讓人解脫的事情,不知為何,偏偏還有些覺得難以釋懷,是因為那些人都太可惡了嗎?
毓微按捺住自己的求勝心,向幽然點了點頭,這種事情淺嘗輒止便已足夠,再往下去可就有點太麻煩了。
幽然舉杯說道:“那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。”
一聲清脆的碰杯聲,窗欞輕搖,屋外卻忽然有秋風(fēng)起。
幽然酒在唇邊,還未先飲,面色已有些變了。
毓微絲毫未覺,喝了半杯酒后,吐了吐舌頭,立刻便開始埋頭吃菜。
幽然猶豫了片刻,忽地起身告辭:“你吃完就早些睡,我明天再帶你出去玩。”
毓微看了看桌上剩下的那整只燒雞,問道:“你這就吃飽了?”
幽然應(yīng)了一聲,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許久,方才出門離去。
屋外夜色正濃,天上無星無月,只有院中零星閃耀著些微燭火,照亮了前方一整隊的宮廷禁衛(wèi)。
幽然面色微異,腳步卻沒停,徑直走出小院,才開口問道:“你們靑夙大人呢?”
夜色中一方紫衣緩緩顯形,靑夙人在遠(yuǎn)處,聲音卻宛如在耳畔響起:“你恐怕已經(jīng)猜到我來的目的。”
幽然哼了聲,淡淡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靑夙面無表情說道:“今日武試,亦兮姑娘傷的太重,離山里那些老妖怪們覺得事有蹊蹺,就派人告到了宰相大人府上,現(xiàn)在人證物證俱在,瀾陌大人也已下了口諭要嚴(yán)查此事。”
幽然皺了皺眉,他雖然早有露餡的準(zhǔn)備,卻沒想到事情竟然發(fā)生的如此之快,不由得立刻說道:“我和毓微姑娘已經(jīng)決定退出萬妖會,此間事情不再與我們有任何瓜葛。”
“呵,小兒胡鬧。”靑夙冷笑一聲,“你真當(dāng)這萬妖會是兒戲嗎,就算真是兒戲,那也得是太后和瀾陌大人說了算!”
幽然愣了愣,再次說道:“那我去找太后求情,或者去找華櫻……”
靑夙一拂衣袖,打斷道:“瀾陌大人的話就是太后的話,這種道理還要我來告訴你嗎?事已至此,勸你還是別要多生事端。”
幽然面色終于現(xiàn)出些不安,但很快又恢復(fù)鎮(zhèn)定,沉聲道:“既然如此,那你抓我就是,這些事都是我一個人做的,與她無關(guān)。”
靑夙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,厲聲道:“你總是這樣孩子氣,我早前不是告誡過你,你是皇子,就算做錯了事也沒人敢把你怎樣,但她不同!現(xiàn)在瀾陌大人要殺雞儆猴,你覺得她會對你動手?”
“那你們要怎么樣……”幽然神色慌張,猛地想到些不好的事情,立刻攔在他身前,大聲說道:“反正我是絕不會讓你們將她帶走!”
“這可由不得你了。”靑夙單手將他推開,大步朝院中走去。
“給我站住!”幽然一聲怒喝,想也沒想便出手扣住了他的手腕。
靑夙慢慢回頭,冰冷的面容也變得鐵青,目光盯著幽然,一字字道:“你想做什么?”
幽然面無懼意,異常篤定地說:“我說過,這些事都是我做的,與她無關(guān),你們休想將她帶走!”
“是嗎?就憑你的本事?”
話音未落,他身形已憑空消失不見,仿佛從來就不曾落在這里。
“看住他!”一聲令下,眾多宮廷禁衛(wèi)立刻撲上前去,死死地將幽然圍在中間。
幽然眼看靑夙就要進(jìn)得院中,前方小屋里燭光閃爍,毓微瘦小的身影正映著窗紙上,像是隨時都可能被風(fēng)吹散。
“滾開!”
他一掌擊退面前兩人,身形一閃才走不遠(yuǎn),諸禁衛(wèi)卻如鬼魅般陰魂不散,死死地貼在他身前,既不攻擊,也不防御,只是困守。
“給我滾開!”
幽然震怒,一雙發(fā)亮的眼睛不知何時變得血紅,十指間隱隱有利刃現(xiàn)出,夜風(fēng)拂亂他的長發(fā),也拂亂了他的心。
靑夙突然停下腳步,稍稍側(cè)目,面上難得有了些驚異之色,他想不通為何這個任性的弟弟會真的生氣,也想不通他竟然不惜冒著失控的危險來與自己一戰(zhàn)。
夜風(fēng)更盛,天空中似乎有大片烏云飄來,將原本黑暗的庭院罩得更是深幽,諸禁衛(wèi)早已承受不住妖力壓迫四散開去,場中一時間只剩下兩位皇子,一左一右地靜靜佇立。
這時,一聲“吱呀”毫無征兆地在院中響起,小屋的大門被從內(nèi)打開,毓微緩緩移步出門,目光掠向眼前對峙的兩人,表情鎮(zhèn)定地說道:“不用打了,我跟你走便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