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湛垂下眸子看她,笑意清淡:“你很聰明,被人培養(yǎng)的不差。”
藍橋眉間輕蹙,想了許久,才道:“不要在我府上種些鮮艷的東西。”
墨湛淡道:“你怕?”
藍橋眉頭跳了跳,倏然生出幾分冷冽:“我不知道你說些什么,我為何要怕?”
墨湛輕笑,又看向了遠方漆黑的天幕:“過去的事情,不管你怎么逃避,它也依然會在你心底生根發(fā)芽,有些凋零,有些卻繁盛。然而現下的東西,都已不再是你心里的那些事物,盡管相像,卻已是截然不同。”他轉眸看向她:“不該繁盛的東西,便修剪一下枝椏,莫讓它過于旺盛,反而喧賓奪主。”
藍橋睫毛狠狠顫了顫,忽而甩袖轉身:“不知所云!”她指尖止不住的顫抖,幾乎是落荒而逃。
墨湛凝望天幕時,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,幾乎是下一刻便會乘風而去的那種絕世清渺。他說那些話時,與易乞有著驚人的相似,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眸子,卻又讓藍橋無力再去確認。
她幾乎是神思恍惚的回到聆楓小筑,遠遠地有一名清婉素麗的女子提燈來迎,她忽然頓下腳步,定定的看著她:“素書。”
那女子愣了愣,抬眼看去,只見藍橋眼神灼熱,俊秀清麗的臉龐在微弱的燭火映照下有一種茫然無措的美,教人無端心動。
素書臉色微紅,輕道:“公子?”
藍橋十分專注的看著她,忽而吐字清晰的問道:“若有一個人,跟你舊時所識的那人幾乎一模一樣,盡管此時還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,可是到了這種時候,你還會繼續(xù)將那件會讓他厭惡的事情,做下去么?”
素書似乎有些錯愕,像是竟沒想到藍橋問的居然是這個,她看了看藍橋,卻見她問的認真,本就俊秀的臉龐在這一刻看來更是俊美無雙,她微微有些失落,螓首微垂。
她不太明白藍橋所言之意,可憑著女人的直覺,卻隱約感覺得出些端倪,喉間不由有絲苦澀:“這得看公子,是否是很在意那個人了。”
藍橋沒說話,長睫輕垂,不知在想些什么,忽然抬步,便直直的走進了聆楓小筑。
素書凄苦的笑了笑,低聲道:“公子,還沒燃燈呢……”
月下卻無人相應,獨留幾人,背影孤茫。
藍橋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,紙頁已有些泛黃,她站在窗下透過微弱的月光將書頁翻開,里面有一枝枯如薄紙的桃,泛著陳舊的黃,早已不見了昔年的艷色,她輕輕碰了碰,便有碎屑如黃灰般飄落,她指尖顫了顫,在意么?
她拼命的想忘掉那個人的容顏,卻忘不了他的眼。模糊了他的所有,卻仍記得那枝桃。
在意么?因為在意,就要讓那七十三具尸體在那亂葬岡里終日惶惶,死無所依?因為在意,就要讓那滿族的冤屈就此沉淀,丟入深山大海,永不昭雪?
她突然輕輕笑了笑,有些凄惘的滋味,怎么可能呢?
不可能這樣決絕的忘記放棄。
他也不會是他。
她指下突然用力,攥緊了窗棱,微微泛白,像是在告訴自己一樣——那個人,絕不是他。
翌日宮中傳出消息,對周思聰處以絞刑,監(jiān)邢人是計墨施,天策府的刑部廷尉。微霜回來稟報的時候,藍橋正在河畔柳庭下喝茶,一襲藍衫,湖水般的顏色,透著幾分清冷幽靜,她聽罷微霜所言,起身,便往黎華院走去。
黎華院內空無一人,藍橋挑了挑眉,腳步一轉,頓時便往凝芳榭而去。
凝芳榭是往日府中種桃最多的地方,也是如今枯木成林最為荒涼的地方。藍橋遠遠站在凝芳榭外,還未走近,便見有一抹青影在那一片枯林中徘徊打量著什么,一片頹敗的顏色,卻因他那一抹青色,而多了幾分盎然的綠意。
藍橋眸子冷了冷,疾步上前,沉聲道:“你在干什么?”
墨湛回過頭,清風颯颯,揚起烏發(fā)如絲,他微微一笑,淡道:“看看能不能讓這些桃活過來。”
藍橋嘴角輕勾,眼瞼微垂,透出幾分譏誚:“看來你不僅能用木頭擺陣,還能使這枯木逢春呢。”
墨湛像是沒聽出藍橋的諷刺,依舊笑的和雅:“試試便知。”
藍橋臉色一青,這人真是聽不懂人話,每每都讓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,著實氣悶。
“現下周思聰已死,此刻奪兵權再好不過,你還在磨蹭什么?你若真是閑得慌,便去憬王府轉兩圈,少來操心我府上的事。”
墨湛輕輕擺了擺手:“此事不急。”忽而轉身,眨了眨眼:“誰說要奪兵權?”
藍橋心中一悶,險些跳腳:“你來此不助王爺爭奪兵權,那他費盡心思的請你過來是做什么?你這樣,對得起他叫你的一聲先生么?”
墨湛愣了愣,忽而失笑:“何來對不對得起一說,他們皇家之人,見了我,都是得稱一聲先生的。”
藍橋眉頭跳了跳,這句話何其狂妄,可從他嘴里說出來,竟是如此的坦然應當。
墨湛忽然轉過身,笑道:“三個月罷,三個月,我給你一片桃林。”他的笑清淡明雅,眸子泛著幽深的光,一眼望不到底,陽光折射下,瞳孔似乎有些透明,那種清澈剔透的圣潔,讓人心驚。
幾乎是在一瞬間,有什么東西在藍橋的胸口狠狠錘了下,她臉色有些泛白,忽然倒退了幾步,有些不受控制般,轉身便離開了凝芳榭。
天策府辦案機構處。
朝廷的地方自是比藍橋的府邸要恢弘許多,亭榭樓閣,小橋流水,都是用心雕刻過的精美。
藍橋一路走來,大大小小的官員紛紛向她行禮問好,她步入書閣,眾人一見她,險些嚇得手中案件掉在了地上,藍橋淡淡掃了他們一眼,不顧眾人的臉色變化,坐上主位便拿起一疊案件開始著墨分析。
書閣一眾官員心驚膽戰(zhàn)的看著她,私下里小心翼翼的議論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