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青瑤失魂落魄地回到棲芳苑的時候,已經(jīng)是正午時分了。
朱嬤嬤看見她回來,迎上來興沖沖地說了好多話,謝青瑤一句也沒聽進(jìn)去。
這會兒她滿腦子里就只想著君御淇的那一句話:“三弟自幼重病纏身,活不過三十歲的!三五年后,你才不過雙十年華,正是一個女人最好的年紀(jì),你真的甘心替他殉葬嗎?”
殉葬?
聽到這個詞的時候,謝青瑤的耳中“轟”地一聲炸響,險些震得她站立不穩(wěn)。
她并非不知道大梁的皇室之中一直有婢妾殉葬的習(xí)俗,卻從未想過,這種可怕的命運會有一日降臨到她的身上!
來之前,青媚只說府里的那些女子厲害,并沒有提過君御涵是個病入膏肓的藥罐子??!
這樣說來,青媚不想回府里來的真正原因,會不會是……
這個念頭剛剛在腦海中出現(xiàn),謝青瑤立刻狠狠地?fù)u了搖頭。
不可能的,青媚一定不會知道君御涵的病情!畢竟君御涵除了臉色蒼白些、有些畏寒之外,行動如常,看上去并不像是病得很厲害的樣子。她自己還是跟孫老爹學(xué)過三年醫(yī)術(shù)的呢,昨日不是也完全沒有看出來嗎?
反復(fù)勸慰自己一番之后,謝青瑤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些,卻依舊沒辦法輕松起來。
那是殉葬?。∪绻娴乃懒?,這府中沒有生養(yǎng)的妾侍只怕一個都逃不掉,她又豈能例外?
除非她能趕在三五年之內(nèi)替君御涵生下個一男半女的,否則恐怕只有君御淇給她指的那一條路是行得通的了!
君御淇向她承諾,如果她能做好那件事,等君御涵死后,她非但不用殉葬,反而會得到這天下所有女子都渴望的榮寵和富貴。
謝青瑤當(dāng)然知道所謂“榮寵和富貴”指的是什么。
君御淇說這句話的時候,眼睛里閃著亮光,滿臉自得地看著謝青瑤,好像自己是那救人于水火的活菩薩一樣。
謝青瑤對此嗤之以鼻。
一步登天的機(jī)會?見鬼!他分明是挖了一個巨大的坑讓她跳,以為她是傻的嗎?
其實坑人也就坑人了,誰叫他是皇帝呢?讓謝青瑤覺得分外不舒服的是,明明是在坑人,君御淇卻偏偏還要擺出一副施恩的姿態(tài)來。合著跳進(jìn)他的坑里去,被他連肉帶骨頭論斤賣了,還得感恩戴德拼命留著一縷殘魂替他數(shù)錢,只有那樣才算不辜負(fù)了他的這番恩德,是這個意思不是?
如果“一步登天”需要傷天害理、喪盡天良,那么這個的機(jī)會誰想要誰要去吧!謝青瑤只想安安穩(wěn)穩(wěn)地呆在王府之中做一個不受寵的侍妾,哪怕三五年后真的要殉葬而死,至少這輩子沒有愧對任何人不是?
當(dāng)然,謝青瑤并沒有敢當(dāng)面拒絕君御淇的提議。
雖然沒有經(jīng)歷過皇家那些骯臟可怕的事,可是謝青瑤并不蠢。君御淇既然對她提了那樣的要求,就根本不會給她拒絕的機(jī)會。她只能選擇答應(yīng),或者死!
以前聽孫老爹說起宮中那些角角落落里隱藏著的黑暗和骯臟,謝青瑤只當(dāng)是老年人多思多慮;直到今日一腳踏進(jìn)了那個可怕的圈子,她才知道自己現(xiàn)在走的是一條什么樣的路!
謝青瑤有些后悔出門的時候沒有向?qū)O老爹告別了。孫老爹以前是宮里的太醫(yī),若是能多向他打聽一些事情,她也不至于像現(xiàn)在這樣被人牽著鼻子走不是?
事情已經(jīng)過去,再后悔似乎已經(jīng)有些晚,謝青瑤如今也只好隨遇而安了。
不對,她其實還有第三種選擇的!
治好君御涵的病,那樣她就可以平平安安地在王府中度過一輩子了!
這個想法在腦海中出現(xiàn)的時候,連謝青瑤自己都忍不住笑了。
那可不是尋常的頭疼腦熱,那是連太醫(yī)院都沒有辦法治好的病!就憑她這個只學(xué)了三年醫(yī)術(shù)的半吊子大夫,妙手回春的可能性有多大?
算了,她還是乖乖地等著殉葬吧!
本以為在王府中安分守己就能混日子,沒想到眨眼之間,事情已經(jīng)發(fā)展到了這個地步,謝青瑤的內(nèi)心是崩潰的。
全天下或許只有莫淺一個人知道,謝青瑤情緒不好的時候,方圓五十米內(nèi)有生命的物體最好自動撤離,否則后果自負(fù)。
可是偏偏有人在這個時候不識趣地撞了過來。
謝青瑤睜開半只眼睛,覷著那個吊梢眉的小丫頭,語氣之中充滿著危險:“你們主子又在弄什么幺蛾子?”
碧月冷笑一聲,趾高氣昂地道:“你自己在背后搞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,真以為沒有人知道嗎?這一次,看誰還救得了你!”
“我若是不去呢?”謝青瑤瞇著眼睛問道。
“那就不用審了,直接定罪就可以。”碧月冷冷一笑,態(tài)度居然比謝青瑤還要囂張。
“很好。”謝青瑤微微一笑,站起身來。
碧月得意洋洋,正要轉(zhuǎn)身回去,謝青瑤已向春花秋月兩個丫頭喝道:“給我拿下!”
兩個丫頭齊齊愣了一下,最后還是秋月回過神來,沖上去飛起一腳把碧月踹倒在地上。
沒等碧月開口叫罵,謝青瑤已拍手冷笑道:“掌嘴三十,在臺階下面罰跪一個時辰,誰若是私自賣放了人,就不用在我這里呆著了。”
秋月沒有給碧月開口叫罵的機(jī)會,毫不遲疑地?fù)]起手掌對著那張頗為清秀的臉便打了下去。
一陣噼啪亂響之后,碧月的兩邊臉頰都已經(jīng)高高地腫了起來。
謝青瑤滿意地向秋月點了點頭。
力道不輕不重,剛剛好。果真是個難得的好丫頭呢!
“沈側(cè)妃不會放過你的!”碧月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,卻又被秋月一腳踹倒。她只得費力地仰起頭,用怨毒的目光盯著謝青瑤咬牙切齒地咒罵。
謝青瑤好整以暇地抿了抿頭發(fā),笑道:“我便是不打你,沈側(cè)妃也不會放過我,既然如此,為什么不打?”
碧月無言以對。
謝青瑤向一旁目瞪口呆的朱嬤嬤招了招手:“走吧,陪我再去一趟閑月居!”
朱嬤嬤唯唯諾諾,再不敢有一絲不恭敬。
閑月居中,比謝青瑤想象的還要熱鬧。
君御涵坐在沈心妍的身旁,漫不經(jīng)心地抿著茶水;梅側(cè)妃坐在下方的一張貴妃椅上,神色恬淡,儀態(tài)萬方;下首的幾張椅子上居然也坐滿了人,珠圍翠繞的,想必是君御涵的另外幾位侍妾了。
這府里的女人,比她想象的還要多呢!
謝青瑤壓著步子不慌不忙地走了進(jìn)去,向君御涵屈膝行禮:“賤妾參見王爺、兩位側(cè)妃,給諸位姐姐們問安。”
君御涵連頭都沒有抬一下,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一樣;梅含蕾漫不經(jīng)心地看著窗外,一語未發(fā);沈心妍用帕子掩住口,“嘻”地一聲笑了出來。
這種上不得臺面的“下馬威”對謝青瑤是沒有用的。她徑自站起身來,看見屋里并沒有她坐的位置,也并沒有露出尷尬之色,坦然地站著開口笑問:“不知道沈側(cè)妃姐姐喚賤妾前來有何吩咐?”
沈心妍聽見問著她,猛地從榻上站起身來,厲聲喝道:“賤婢,你可知罪?”
謝青瑤搖頭嘆道:“賤妾若是知罪,又何必多次一問?從來只聽說‘一孕傻三年’,卻不知道懷孕的女人不但會變傻,連耳朵也會變聾。沈側(cè)妃姐姐為了替王爺誕育子嗣而受了這么多苦,難怪太妃和王爺格外寵愛側(cè)妃姐姐呢。”
“你……你在罵我又傻又聾?誰給了你這么大的膽子?你真當(dāng)王府之中可以任你橫行不成?”沈心妍愣了一下才反應(yīng)過來,忍不住指著謝青瑤的鼻子大聲叱罵。
謝青瑤無辜地松了聳肩:“賤妾只是就事論事而已,側(cè)妃姐姐多心了。”
“行了,吵吵嚷嚷成何體統(tǒng)?”梅含蕾不耐地止住了還想叫罵的沈心妍。
沈心妍不甘心地翻了謝青瑤一眼,抱著肚子坐了回去。
梅氏緩緩放下手爐的蓋子,悠悠開口:“青妹妹昨晚睡得可好?”
這個話題似乎跳轉(zhuǎn)得太快,謝青瑤微微一愣,隨即笑道:“很好,多謝梅側(cè)妃姐姐關(guān)心。”
“你可認(rèn)識這個東西?”梅側(cè)妃向桌上伸手指了指,立刻便有個小丫鬟走過來,將桌上的一件東西遞到了謝青瑤的面前。
謝青瑤草草看了一眼,隨口道:“不認(rèn)識。”
“青妹妹可以再看一眼,莫要走了眼。”梅含蕾不依不饒地道。
謝青瑤依舊搖頭:“賤妾確實不認(rèn)識此物。兩位姐姐有什么話不妨直說,拐彎抹角的事,賤妾玩不來。”
沈心妍冷笑道:“誰許你這樣對梅姐姐說話的?剛剛封了夫人,就不把梅姐姐放在眼里了嗎?我問你,如果東西不是你的,怎么會在你的房間里出現(xiàn)?這顯然是男子隨身之物,你的屋子里,難道是什么人都能進(jìn)的不成?”
謝青瑤毫不畏懼地與她對視片刻,冷笑道:“沈側(cè)妃姐姐憑什么說這東西曾經(jīng)出現(xiàn)在我的房中?是誰在我的房間里看見了此物,又是誰拿出來交給沈側(cè)妃姐姐的?”
梅氏看了看謝青瑤,頗有些痛心似的搖了搖頭:“青妹妹,你先看看這里面的東西再說話吧。”
謝青瑤微微皺眉,不情愿地將桌上的那只做工十分粗糙的荷包取了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