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華仙兒

想了想,風回雪還是開口問道:“陳叔,王府中可還有其他女眷嗎?”

“女眷?”陳總管稍是一愣,隨即笑道:“瞧瞧,王妃不說,老仆都差點忘了這號人。女眷倒是有一人,名叫華仙兒,是王爺?shù)氖替迥昵氨闳敫说摹?rdquo;

“華仙兒?她已經在王爺身邊五年了嗎?”聞言,風回雪心中不知怎么竟有些別扭,卻是不好表現(xiàn)出來的,只是仍淺笑著問道:“王府內還有別的女子嗎?一并招來,我見見吧。”

陳總管笑著搖搖頭:“沒有了,王府內只有華氏一個女眷,住在后院留仙閣。”

“留仙閣?”風回雪低自語,又對陳總管道:“好的,我知道了,多謝陳叔了。”

陳總管笑著拱手,道:“不敢當。王妃若無他事,老仆便告退了。”

風回雪微微點頭,道:“陳叔慢走。”

待陳總管退出了書房,風回雪才看向侍女沅兒,道:“沅兒,準備一些點心,帶我去留仙閣看看吧。”她剛到瑞王府,對瑞王府的格局并不了解,還是得有人帶路。

沅兒卻是稍稍遲疑了一下:“王妃要見,婢子把她招來就是了。”

風回雪舒了舒雙臂,起身走到了門前:“怎么說也是王爺?shù)氖替瑳r且她已經跟在王爺身邊五年了,我理應去看看她。好在王府里只有她一個人,我去走走也不費事。”

末了,風回雪鬼使神差地又問:“偌大一個王府,只有華仙兒一個女眷,王爺很喜歡這個侍妾嗎?”

沅兒輕輕搖頭,臉上仍沒有什么神色:“婢子不知。只是華仙兒進王府五年以來,王爺從沒召見過她,她后來索性自己一直悶在留仙閣,從不出來,也從沒有人去看過她。”

“五年了,王爺都沒召見過她嗎?”這下?lián)Q做風回雪驚奇了,君子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,如此身份地位,只有一個侍妾便罷了,竟然還從不曾寵幸過?

“這個華仙兒是個什么人?”風回雪不禁有些好奇,君子頊若是不喜歡她,何必把她放在府里,且她還是唯一的女眷。而若要是喜歡她,又怎么會五年來都不聞不問?

沅兒搖搖頭:“婢子不知。”

不知,不知,又是不知。

風回雪忽然想起陳總管的話來,“王妃不說,老仆倒差點忘了這號人”。華仙兒受如此冷落,卻能留在瑞王府五年,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呢?

這么一來,風回雪去看望華仙兒就從例行公事變成心有好奇了,轉頭朝沅兒笑道:“帶我去見見華氏吧。”

留仙閣還真是地處偏遠,彎彎繞繞兜了許多圈子才到,閣外樹木叢生,也鮮有人打理,難怪竟然處在被遺忘的邊緣了。

一入侯門深似海。風回雪感慨叢生,一個女子最美麗的年華都在這深深的樓閣里了,不管是什么事情導致了如今的狀況,卻都是紅顏傷心事。

正思量間,身后一個廚房小廝手中提著食盒正慢騰騰地走來,嘴里還低聲嘟囔著:“大中午的,又給這個煞星送東西吃,那么多人,偏偏讓我接這個苦差事,也就廚房心善,還能記得住她,餓死了她王爺都不會管。”

正埋怨著,抬頭看見風回雪,不由得盯著風回雪一愣,顯然是沒有反應過來居然會有人來這種地方。

沅兒見他盯著風回雪發(fā)愣,一聲嬌喝:“大膽奴才,見了王妃膽敢無禮。”

王妃?小廝渾身一個激靈,急忙跪下請罪:“奴才該死,奴才不知是王妃駕到,還請王妃饒恕。”

他這一慌,手中的食盒便掉在了地上,里面滾出來兩個硬梆梆的白面饅頭和一小蝶灑出來的黑乎乎的酸菜。

風回雪心里泛起一種不悅,不由得蹙眉:“廚房平日里只送這些東西給留仙閣嗎?”

小廝怯怯地干笑了兩聲,道:“她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,隨便一點東西就成了。”

風回雪蹙眉道:“她雖然不受寵,好歹也是個主子。你回去讓廚房的人重新送一份來,別給瑞王府留下一個是恃強欺弱的名號。”

那小廝又微微仰頭,討好地笑了兩聲:“她不過是個下賤的人,比不得別的主子,王妃何必為她費心呢。”

“呵,本妃說的話不管用嗎?”風回雪杏眼微怒,冰冷的目光讓那下人不由得打了個冷顫。

“奴才該死,這就去。”在風回雪冷艷目光的逼視下,小廝慌慌忙忙地收拾起灑落在地上的吃食,躬著身子一道煙溜走了。

看著倉皇而逃的廚房小廝,風回雪無奈地搖了搖頭,看向沅兒和樂瑤,道:“我們進去瞧瞧吧。”

沿著蜿蜒曲折的小路走近,留仙閣已逐漸呈現(xiàn)在眼前。兩層樓的小閣靜悄悄的,樓閣外的油漆也有脫落的痕跡,風回雪緩步上前,推開門的手竟然沾染上了一層灰塵。

樓閣的門緩緩推開,里面竟然煙霧繚繞,一股濃郁的煙塵和香脂的味道,嗆得風回雪忍不住咳嗽了兩聲。

沅兒和樂瑤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,低聲道:“王妃,我們不必進去了吧?”

正說著,樓上傳來了輕盈的腳步聲,風回雪朝樂瑤和沅兒擺了擺手,抬腳便往樓上走去。

風回雪一上樓層,便被眼前的一幕所吸引。

樓上煙霧繚繞,一個白衣女子長發(fā)流瀉,衣袂飄颻,腰肢細軟,水袖飛揚,宛如仙子。

“咳咳,咳。”忽然間,正在舞動的女子停了下來,捂著胸口低低地咳了兩聲。

停止了舞步的華仙兒這才看到風回雪三人,蒼白的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:“真是奇了,居然有人肯來看我。”

沅兒不滿地蹙了蹙蛾眉:“王妃親臨,華氏不得造次!”

華仙兒不滿地瞥了沅兒一眼,閃過一絲厭惡:“我自然知道她是王妃,昨天整個京城都那么熱鬧,縱然是我這里,也免不了被打擾。”

“沅兒,樂瑤,你們在閣外等我,”風回雪接過沅兒手中事先備好的點心,吩咐道:“我和她單獨聊聊。”

“王妃。”沅兒和樂瑤都頗為憂心地喚了風回雪一聲,見風回雪笑著搖搖頭,這才不甘不愿地看了華仙兒一眼,轉身下了樓。

“你倒是聰慧,一眼便猜出了我的身份。”風回雪將點心放在一旁滿是煙塵的桌子上,回頭看向一臉冷漠的華仙兒。

“咳咳。”

許是長久不見陽光,飯菜又吃不好,華仙兒的臉色很是蒼白,一會兒功夫,又咳了一陣,這才道:“這有什么難猜的?王府里就沒有過別的女人,更沒有人會主動來看我。”

說罷,華仙兒忽然間快步走來,貼近了風回雪的身子,頗為嘲諷地問道:“你是不是太后的人?”

“是不是,嗯?”華仙兒睜大了眼睛看著風回雪,烏黑的雙眼似乎要把風回雪盯出一個洞來,兩張臉幾乎貼在了一起。

風回雪一邊心里暗驚華仙兒怎么知道外面的事情,一面云淡風輕地說道:“本妃是瑞王的正妃,華氏,你想多了。”

“哈哈哈!”聞言,華仙兒很是不屑地大笑了幾聲,道:“你哄誰呢?你在被指給瑞王殿下后,太后一定想辦法脅迫你了,對不對?亦或者,你根本就是太后的人,所以你才能嫁給瑞王殿下,是不是?”

風回雪俏眼微瞇,華仙兒知道的似乎太多了些,她到底是什么人?

華仙兒眼底閃過一絲懷念與失落:“你一定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,對不對?這也沒什么。我所以知道,是因為我曾經也是這樣的人,太后放在瑞王身邊的一顆棋子。”

一種滄桑感在華仙兒身上滲透出來,眼底的沉寂,帶得整個屋子都很是壓迫。

“多少年了,悉心培育,就只是一顆棋子。”華仙兒的聲音透露著恨意和嘲諷:“可是那又怎么樣?她不了解我華仙兒,她讓我做棋子,我就一定要做一顆棋子嗎?”

風回雪蹙眉:“你不愿意受她支配,不做便是了,何必把自己鎖在留仙閣里,白白辜負了大好年華。”

華仙兒卻是不接風回雪的話,帶著對往事的思念,自顧自地說著:“我不會為了她傷害瑞王的,你也不許。”

華仙兒怔怔地走到窗前,喃喃自語道:“他是這世上最好的男子,最英武的王。”

風回雪看著眼前幾近瘋魔的女子,心中百感交集。她無法想象一個女子獨自在沉默的樓閣中生活了五年是怎樣的枯寂,怎樣的孤苦,她也不敢相信華仙兒是怎么熬過了這五年。

在前世,她曾經見過許多被關在不見天人的囚室中的俘虜,那些都是最精銳的人,可是最多不過幾個月,便瘋的瘋死的死,對人最大的折磨莫過于此。而除了能見到些陽光之外,華仙兒又能比他們好多少呢?

“咳咳咳……”

窗前瘦弱的身影又一次劇烈地咳嗽了起來,風回雪嘆了一口氣,最初聽到華仙兒入府已有五年時的別扭,卻是消失殆盡了。

從留仙閣中出來,風回雪的心情多了幾分沉重,回頭看了看煙塵中的留仙閣,對沅兒道:“給她請個大夫來吧。”

話音一落,風回雪又是無奈地一笑,大夫來了又怎么樣呢?治得好身子,有哪能治得好心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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