傾月公子索性心一橫,開口便道:“你急什么,我哥哥還押在這兒,我還能跑了不回來不成?”
此言一出,縱然是冷月公子這般幾乎從無神色的人,臉上都不自覺地扭曲了幾分,正捏著書簡的手指關節(jié)也由于用力過度而白了些許。他還押在這兒?什么叫他還押在這兒!這個臭小子是越來越沒規(guī)矩了!
瞧著一臉青黑的冷月公子,君子頊也忍不住暗笑,這天底下,也只有傾月公子能把冷月公子弄得灰頭土臉的了吧?從小到大,他讓冷月公子信服自己,所憑借的是他的智謀和氣度,而傾月公子卻是實實在在的能用三言兩語就把冷月公子噎死。
君子頊打趣地看著眼前這對兄弟,抬手掩過了唇邊那抹狡黠的笑意:“冷月辦事可比你可靠多了,早知道,本王該把你押在這兒,讓冷月去趟西黔的。”
聞言,傾月公子一臉不服氣,道:“王爺真是小瞧人,我哪里辦事不可靠了?你當初給了我兩年期限,我提前做好了,這剩下的時間自然可以玩兒的盡興,我又沒誤你的事,怎么就不可靠了!”
君子頊挑眉而笑:“照你這么說,西黔那邊的事情看來是差不多了?”
一談到這個,傾月公子滿是自豪,方才的那一點點心虛和不服早已拋到了九霄云外:“那是自然,本公子如此英明神武,這區(qū)區(qū)小事算什么!西黔的商業(yè)如今已有一半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了,他們若是敢有什么動靜,我便能讓他們一半的人日子過不下去。”說罷,還不忘炫耀地朝冷月公子揚了揚頭,以示自己“英明神武”并不比他聲名在外的哥哥差。
見傾月公子如此神情,君子頊心中泛起一陣歉意,傾月公子的名聲比冷月公子要差許多,他雖不很介意,心里卻總是有些失落的吧?
冷月在明面上,是總所周知的瑞王府第一謀士,神仙般的人物,名利雙收。
而傾月卻是一招暗棋,他在暗中為自己籌謀許多,在人前卻頂著游手好閑、不務正業(yè)的紈绔名聲,除了風月場所和同樣的不務正業(yè)的人,又有誰會把他放在眼里?可傾月非但不為此計較,反而不惜自潑臟水,自毀形象,只為了能夠更好的掩人耳目,更好的為自己辦事。
想到這兒,君子頊會心一笑,心中復又升起一股暖意,有此良友,夫復何求?
三人正說著西黔的事情,陳總管便進來道:“稟王爺,方才宮中來人,將王妃宣入宮去了。”
什么,阿雪被宣入宮去了?
君子頊瞇了瞇眸子,原本今日該他帶著風回雪一同進宮拜見皇帝的,只是恰巧傾月來了,這才遲了些,怎么宮里竟這樣迫不及待地將風回雪宣入了皇宮,而且還不宣他同去,這又是何用意?
隱隱約約感覺要發(fā)生什么事情,君子頊不悅地蹙了蹙眉,道:“陳叔,備車入宮。”
風回雪早上醒來,照常在瑞王府后的練武場跑了步回來,便遇到了宮中前來傳召的兩個太監(jiān),只道是皇上關懷心切,想要宣瑞王妃進宮一見。
風回雪正穿著一身窄袖襦衣,看起來精干得很,早上起來剛跑了步,心情自然也很是舒暢,此時便笑道:“皇上召見?容我換了衣服,與王爺一起去。”說罷,風回雪便回了院子,沅兒和樂瑤兩人幫風回雪換了覲見的禮服,又換了發(fā)髻,這才又陪著風雪出來。
兩個太監(jiān)眼神交流了片刻,見風回雪正要往正堂走去,其中一人出口阻攔道:“奴才方才去找過瑞王殿下了,瑞王殿下正在正堂議事,怕是一時半會兒完不了,奴才不敢打擾。只是皇上實在關懷,奴才也不敢讓皇上空等著,所以斗膽請瑞王妃先行進宮,待瑞王殿下理好了事物,再進宮不遲。”
許是風回雪今日心情實在好得很,一時間便也沒有多想,道:“王爺在和誰議事?既是皇上召見,恐怕拖延不得,我還是去找王爺,一同入宮吧。”
那太監(jiān)急忙笑道:“哎呦,王妃,您看您說的,皇上怎么會責怪瑞王殿下呢?瑞王殿下有要務在身,一時離不開也是有的,皇上不會計較這些,況且皇上和皇后娘娘更想見見王妃您不是?您又何必推脫,讓奴才為難呢。”
太監(jiān)話一至此,風回雪便起了疑心,他這般阻礙君子頊進宮,堅持只要自己一人進宮,這是有什么目的嗎?看著堆了一臉笑容的兩個太監(jiān),風回雪唇邊勾起了一抹笑,這事看似有些貓膩呢。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,左右衣服都換好了,便去走上一遭又何妨?
“那么,兩位公公,請吧。”風回雪笑道,抬手撫了一下衣袖,將寬松的袍袖下的那一件硬物更藏得不著痕跡,正是那把匕首,無論何時,風回雪從不離身的。
兩個太監(jiān)自是不會注意到這一細節(jié),一臉笑意看護著風回雪的車轎一同進宮去了,更沒有注意到他這邊剛走,沅兒便將這事告訴了陳總管,進而告知了君子頊。
車轎到了宮門的時候,風回雪抬手掀開了簾子,這是她第一次進宮,對這最神秘巍峨的宮殿與所有人都一樣充滿了好奇。
大周開國已有三百余年,這古老肅穆的宮殿卻絲毫不減當年風采,雄渾蒼勁,透出一股渾然天成的張揚霸氣,君臨天下睥睨四海!九天閶闔開宮殿,萬國衣冠拜冕旒。如此景象,也引得風回雪心中感嘆萬千。
進了宮殿,車轎順利地通過了下馬橋徑直走入。下馬橋,意如其名,文武百官都不可乘任何車馬過此橋,然而以瑞王的榮寵和地位,卻有此特權,可以過橋不下馬,入殿不卸兵,上朝不下跪,面圣不行禮。瑞王如此,瑞王妃自然也如此。
車轎沿著大道彎彎繞繞轉了幾折,在一座大殿前停了下來。風回雪下了車,見眼前殿堂質樸威嚴,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金絲楠木匾額,上書龍飛鳳舞地三個大字“御書房”。
“瑞王妃,請吧。”隨之而來的太監(jiān)躬著身子,朝御書房做了一個請的動作。
風回雪朝著嘛太監(jiān)淡淡,便跟著他進了殿,金殿之上君子瑜一身龍袍,容光煥發(fā)氣度非凡。風回雪走上前,在階前微微行了一禮:“皇上萬福。”
君子瑜顯然心情好得很,還不等風回雪說完,便忙道:“你快別多禮了,都是一家人,快坐。”
聞言,風回雪微一挑眉,她對君子瑜的這一番言辭倒頗為驚訝,歷來帝王都最重禮節(jié),哪怕是私下見面,也少有如這般隨意的。此時抬頭再看這坐在主位上的人,也是少有的俊逸,紅光滿面,喜笑顏開,一身明黃色的龍袍更稱托得氣度非凡,只是比起君子頊來,他身子似乎削瘦很多,少了一份戾氣,多了一分儒雅。
“謝皇上。”風回雪也不忸怩,微微一笑便起身坐到了側案,亦沒有絲毫的拘束感。君子瑜看在眼里,不自覺地點了點頭,唯有如此氣度,才配得上他榮寵萬丈的弟弟。只是見風回雪一人前來,便好奇道:“子頊沒有一同來嗎?”
風回雪道:“子頊有些事情在忙,或許遲一些才到,還請皇上見諒。”
聞言,君子瑜不由得搖了搖頭,笑道:“子頊也真是的,你們大婚才多久,他便忙這忙那,也不曉得多陪陪你,回頭朕替你好好訓他。”
風回雪只淡淡一笑,道:“皇上言重了,子頊也是為大周著想,為皇上分憂。”
“風太師是朕的老師,咱們小時候也見過幾次,只是沒想到你那時候那樣儒弱,最不愛說話,如今卻又有這樣的氣度,果真是太師府教養(yǎng)好。”君子瑜笑道,只是提起教養(yǎng),又想到了什么,便問道:“回穎的身子好些了嗎?先前聽說他遭遇了不測,朕心中也著實難受了許久,沒曾想他如今竟然回來了,想必之前不過是外人的訛傳吧?”
訛傳?風回穎被太后秘密關押了半年之久,君子瑜難道真的毫不知情嗎?風回雪抬頭對上了君子瑜的眸子,正要說什么的時候,又有一個太監(jiān)進來稟報,道:“稟皇上,太后娘娘欲請瑞王妃相見。”
聞言,君子瑜朝風回雪笑道:“是了,原本也是母后要見你的,朕這才宣你進宮。母后將子頊撫養(yǎng)成人,待他如親兒子一般,自然也想見見你這個兒媳的,你便去端興宮見見母后吧。真要說起來,最初還是母后為你和子頊定的親事呢。”
什么?這門親事最初竟然是太后提出的?風回雪如水一般的眼眸中閃過一道精光。
“亦或者,你根本就是太后的人,所以你才能嫁給瑞王殿下,是不是?”
風回雪猛然想起了那日在留仙閣中華仙兒對自己說的話,太后還真是用心良苦,早早便俘了風回穎去,掌控了風回雪之后再慫恿皇帝賜婚給君子頊。
可是君子瑜卻說太后對君子頊視如己出,太后是他的親生母親,他的母親是個什么樣的人,難道他絲毫都不知道嗎?還是他根本就是和太后一樣?
風回雪素來小心警惕,遇此情景,難免心生疑慮。雖說多疑不可取,可在這步步驚心的宮廷朝堂之中,往往正是多疑救人性命。
縱然心思千回百轉,卻也不過是瞬息之間罷了,風回雪不動聲色,起身微微行了一禮,道:“既然是太后娘娘的恩賜,我自然該去向太后娘娘請安,暫請告退。”
君子瑜點點頭,又指派了太監(jiān)送風回雪的車轎到端興宮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