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轉(zhuǎn)過頭去,月光下,楊莫翰幾乎是形銷骨立。短短十余天沒見,他竟然憔悴至此。
我腦海中,突然一道白光閃過。那天,我在病房外,楊莫翰在病房里,他是不是對季崧說過“我原以為這么多年,你身邊沒有女人,是因為你跟我一樣。”
跟他一樣……跟他一樣……
他是在像季崧表示什么……
我心里猛地一抽,身子也抖了一抖。
季崧猛地握緊我的手,拉著我走到楊莫翰面前:“我們下周領(lǐng)證。”
楊莫翰眼神里滿是痛苦,“這么快……”
“嗯,小雨滴剛剛答應(yīng)我。”季崧看著我,緩緩地說道。
他語速平穩(wěn),可小雨滴三個字卻像雷電一般,擊中我的心頭。
“季崧,你喊我什么?”我急切地問他。
“小……雨……滴……”他一字一頓。
忽地,我眼眶里就溢滿了淚水。
“你為什么會這樣喊我?為什么?你是不是知道什么?”
我看到季崧眼中的我,已是滿面淚水??伤故欠滞饫潇o:“因為清明時節(jié)雨紛紛這句詩的情境太過凄涼,所以,叫你小雨滴。”
我?guī)缀跽玖⒉蛔。考踞碌碾p臂扶持。
他擁著我往季宅走去,經(jīng)過楊莫翰身邊時,我聽到楊莫翰緩緩說道:“季崧,祝福你們。另外……”他猶疑片刻,“我們……還是朋友吧?”
季崧頭也不回地答道:“隨你。”
我?guī)缀跄苈牭綏钅驳男乃榱训穆曧憽1蛔约簝A心的人如此冷漠地對待,他的心,此刻一定千瘡百孔。
可我,此時完全顧不得別人,因為季崧那一聲“小雨滴”喚起了我心頭太多太多的回憶。
當年,我爸爸就喜歡這樣喚我。
他去學校門口接我放學,看到我出來,就遠遠地朝我招手:“小雨滴,爸爸在這里!”
我去看他參加乒乓球比賽,每次贏了,他都會抱起我親了又親,然后笑得分外開懷:“小雨滴,爸爸棒不棒!”
直到去世那天,他給我打電話時還囑咐道:“我家姑娘小雨滴長大了,要照顧好自己啊……”
可是,他就那樣悄無聲息地走了。媽媽看到了他面目全非的尸體,哭到昏厥;而我再見到他的時候,已經(jīng)是一堆無言的粉末……人生,終究要化為灰燼。
我哭得痛不欲生,眼前一片模糊。身側(cè)的季崧,此時像一棵挺拔的大樹,支撐起我搖搖欲墜的身體。我伏在他的胸口,環(huán)抱住他勁瘦的腰身,一遍又一遍地問:“為什么,為什么你會和我爸一樣,喊我小雨滴……”
季崧輕輕撫著我的頭頂,手掌緩緩滑到我的后背,像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輕輕拍著我。
他掌心的溫度透過層層衣物滲入我的身體,我迫不及待地想把握住這僅有的溫暖。
“會好的,一切都會好的。”他堅定地說。
我胡亂地點頭,“嗯,嗯……”卻并沒有深入思索,他所說的“會好的”是指什么。大概就是說我們倆的關(guān)系會越來越好吧……
我的情緒在他的拍哄下漸漸平復(fù),聽著耳畔他沉穩(wěn)有力的心跳,不知不覺就有些困倦。
他將我打橫抱起,回到了二樓臥室。
他熟練地從枕頭下拿出家居服遞給我,我趕緊沖進洗手間,磨蹭了半天才出來。
他顯然已經(jīng)洗漱過,拍了拍身側(cè)的位置,示意我爬上床去,我又磨蹭了一會兒,直到他作勢要起來抱我,我才乖乖地溜進被窩。
其實,這也不是我們第一次同床共枕了。而且,好像只要邁開了第一步,后面的路就好走了許多。就像我現(xiàn)在,躺在他身側(cè),被他攬在懷中,就很自然地依偎在他的胸口,還興起了聊天的興致。
我扯了扯他的炭灰色家居服:“你買了多少套這種衣服?”
他不答話。
我又問他:“為什么我的家居服在你的枕頭下?”
他沉默了半晌,“因為……有你的味道……”
我羞紅了臉,不再理他。
他則抱著我輕輕躺下,將手臂墊在我的脖子下面,輕輕攬著我的肩頭,另一只胳膊則從我腰間橫亙過去,大手輕輕拍著我的后背,直到我沉沉睡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