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的課程是書畫課,錦瑟自小熱愛顏體,勤學(xué)苦練,寫的也算入木三分。不過,對于作畫就不甚擅長了。
眼見著身邊的鄭華年提筆就來,短短一盞茶的時間,潔白的宣紙上已然跳躍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錦鯉不免有些驚訝。再對比了番自己畫的歪脖子樹,錦瑟輕嘆了口氣,毫不吝嗇地夸獎道:“鄭公子,你畫的真好。”
“我的畫向來很好。”
“……”錦瑟并不在意鄭公子的自夸,畢竟長相和才華在這兒擺著,再怎么自夸都是理所應(yīng)當(dāng):“公子你畫的比曾夫子都好呢!”
“我也這般認(rèn)為。”鄭華年繼續(xù)道:“若是喜歡,往后我可以每日為你作畫一幅。”
當(dāng)然,最好是躺在鋪著鴛鴦軟被的床榻上,褪盡了衣衫作畫。
想著,鄭華年握著小羊毫湖筆的右手微微一顫,錦鯉的尾端赫然出現(xiàn)了一道無法掩飾的墨痕。濃黑的歙硯仿佛一道銳利的暗芒,狠狠劃破了鄭華年的面子。
悻悻的摸了摸鼻尖,鄭華年紅著耳廓輕咳了兩聲,不動聲色的溜了眼還處于蒙圈狀態(tài)的錦瑟。眼珠子一轉(zhuǎn),立即將那墨痕畫成了水紋,讓畫作更加真實了些。
瞧他泰然處理,錦瑟心下一動,默默給鄭公子的印象分往上加了些。眼中,也多了兩抹粉紅的柔情。
鄭華年唇角輕揚(yáng),對于錦瑟的情愫,表示十分受用。
兩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時而在畫作上增添兩筆,氣氛倒也算是親昵。不過,這親昵的氣氛并未維系多久,就被迎面而來的曾夫子打破了。
瞧著鄭華年的畫作,曾夫子飽經(jīng)滄桑的深褐色眼眸中頓時綻放出了一抹晶瑩的透亮:人才啊!這錦鯉的鱗片都描繪的細(xì)微精致,說是大家之作也不為過!心里順便小小的自豪了一番,這可是他的教授出來的學(xué)員,隨便放到哪兒,都能秒殺一大片。
默默欣慰了會兒,曾夫子才將視線轉(zhuǎn)移到一旁的歪脖子樹上。霎時,一口老血卡在喉嚨里差點沒被噎死。如果可以,他真不想承認(rèn)齊錦瑟是他的學(xué)員。
然,能進(jìn)來這尚文齋里入學(xué)的家中非富即貴,完全不能得罪。齊家子涵更是赫赫有名的衛(wèi)國將軍,所以就算再怎么看不上齊錦瑟的畫作,曾夫子也只能絞盡腦汁的尋覓贊嘆之詞。
為了尋找錦瑟畫作的優(yōu)點,曾夫子小心翼翼的拿著那顆歪脖子樹看了好一會兒,看得他的脖子都快歪掉了才勉強(qiáng)道:“齊小姐這畫作很寫實,以樹木喻災(zāi)民,很大氣。”
齊錦瑟:“……”
“齊小姐不愧是齊將軍的妹妹,立意就比常人高了不少。”曾夫子摸了摸白花花的山羊胡子,接著道:“齊小姐是想說天災(zāi)無情,摧毀了災(zāi)民原本安泰的家園,導(dǎo)致他們流離失所,只能像這歪脖子樹一樣勉強(qiáng)度日嗎?”
“夫子。”錦瑟強(qiáng)忍著笑意低聲道:“我只是手抖畫歪了。”
曾夫子:“……”
他都將臺階鋪好了齊錦瑟也不知道順著往下,曾夫子表示心累,卻又無可奈何。
干笑了兩聲后,只能強(qiáng)撐道:“古來大家都是隨性揮毫,齊小姐這手抖得妙??!若是中規(guī)中矩作畫,哪來這般飄逸灑脫,靈氣四溢的畫作?”
“謝夫子夸贊。”
錦瑟垂眸看了眼宣紙上那一團(tuán)黑乎乎,看不清形狀的東西,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。
心里想著爹娘關(guān)于‘尊師重道’的教誨,錦瑟決定下學(xué)后去回春堂請個大夫,好好給曾夫子看看眼疾……
如火的驕陽炙烤著大地,撲面而來的熱氣直接將錦瑟想去回春堂請大夫的心思穩(wěn)妥的憋回了肚子里。
蘇州城向來涼爽,每逢夏日,還會有不少京城高官過來避暑。眼下這般炎熱,當(dāng)真是少見的很。況且,昨日天氣都還算是不錯,今日忽然變天,實在奇怪。
因著忽然變化的天氣,學(xué)堂管事臨時請了廚子過來給學(xué)員們做飯,生怕烈日將學(xué)員曬出了點什么問題,影響學(xué)堂的經(jīng)營。
錦瑟看著面前色澤誘人的糖醋排骨,不禁食指大動,一塊接一塊,吃的不亦樂乎。身邊的鄭華年瞧她這副模樣,主動將自己的糖醋排骨推到錦瑟面前獻(xiàn)殷勤:“給你吃。”
“你不吃?”
“我不愛吃糖醋排骨。”鄭華年默默別過腦袋,重重咽了下口水。
錦瑟毫不客氣的接過排骨就開吃,“也是,你瘦的跟排骨也沒什么區(qū)別,總不能殘害同類吧?”
“這是……豬排骨。”
鄭華年的臉上驟然附上了一層濃墨,所以,他是被眼前這女子拐著彎的罵了?活了二十多年,還是第一次被女子罵了,這感覺,還挺稀奇。
錦瑟‘嘿嘿’一笑,露出雪白的牙齒:“家畜家禽都是生命,并無高低貴賤,你不能搞種族歧視。”
“……”
鄭華年無言以對,忽然有點后悔將糖醋排骨送出去了。不過瞧錦瑟吃得歡快,心里的惆悵也減少了兩分,低頭默默吃飯。
前方的傅荇仁聽到后座二人的對話,默默夾了兩塊糖醋排骨到自己碗里后,便獻(xiàn)寶似的將裝著排骨的青瓷碟端到錦瑟面前,笑道:“齊小姐,我的排骨也給你。”
“你的排骨?”錦瑟無辜的眨巴了兩下水汪汪的大眼睛,“傅公子,剔骨這事兒實在殘忍,你的排骨還是讓它好好長在你的脊背上吧。”
說完,見傅荇仁面色陰沉,還順道補(bǔ)了一刀:“對了,人身上的叫肋骨,家畜身上的才叫排骨。”
傅荇仁:“……”
咬牙看了錦瑟好一會兒,確認(rèn)她真的不是在故意罵人后,才深吸了口,強(qiáng)撐道:“齊小姐,我說的是糖醋排骨。”
“多謝傅公子,我已經(jīng)吃好了。”錦瑟笑瞇瞇的起身,將碗碟交給守在一旁的小廝后見傅荇仁保持方才的姿勢沒動,疑惑道:“傅公子在玩木頭人?”
“……”傅荇仁原本是介意錦瑟昨日那句“不娶之恩”,所以想要試探試探她。不想,她居然真的毫不在意婚約被取消的事兒。
如此,就讓傅荇仁有些不樂意了。男人嘛,總是要點面子的。更何況,傅荇仁還是個自視甚高的男人。
本覺得自己甩了齊錦瑟這般如花似玉的女子是件挺有成就感的事兒,可今兒個見著錦瑟不以為然還同她身邊的鄭華年相處甚歡,傅荇仁不免覺得有點受傷。若是不做點什么證明下,其他同窗會不會以為他才是被甩的那個?
果然,瞧見糖醋排骨事件的同窗宋銀霜看他的眼神已經(jīng)帶了點詢問的打量。這宋銀霜以前可是給他送香囊被他拒絕過的呢,眼下在她面前丟臉,那哪兒成?
想著,傅荇仁暗自下了決心:一定要讓錦瑟先愛上他,然后再狠狠將她狠狠推開,找回面子,滿足自尊!
目標(biāo)還是要定的嘛,萬一見鬼了呢!傅荇仁確認(rèn)想法后,當(dāng)即冥思起了作戰(zhàn)計劃來。
“齊小姐。”傅荇仁收好碗碟,露出了個自以為最迷人的微笑:“明日就是乞巧節(jié)了,夜晚一同游湖可好?”
“傅公子真的沒邀請錯人?”
“當(dāng)然。”
“真的嗎?可我有些怕水。”
“別怕,有我呢!”傅荇仁挑眉溜了眼面色紅潤對的錦瑟,心里暗爽:她果然有些受寵若驚呢!也是,面對自己這樣男子,有幾個女子不動心?
“不不不,傅公子,就是有你在我才怕。”錦瑟笑盈盈的望著他,恣意非常:“我這人天性好動,特別是站在水邊。我怕我一個激動,就將你踢進(jìn)了湖里。”
傅荇仁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:“齊小姐這般活潑?”
“是啊。”錦瑟毫不避諱:“你知道王家子軒吧?就是去年的武狀元,我以前跟他打架可從沒輸過呢!”
“……”傅荇仁低聲道:“齊小姐,我忽然覺得乞巧節(jié)游湖不大好。好多女子都放水燈祈求姻緣,我們?nèi)羰怯魏?,必然會損了她們的水燈。這種毀人姻緣的事兒,還是做不得。”
“怎會?”錦瑟笑意更甚:“我知道有一片蓮湖沒人放水燈,要不我們……”
“要不我們還是逛逛街?到時候應(yīng)該會有很多時興衣裳首飾。對了,聽說翠玉軒新到了些珠釵呢,要不我們?nèi)タ纯矗?rdquo;
俗話說得好,珠釵恒久遠(yuǎn),一支永流傳。這天下女子除了癡傻的外,大約沒人不喜歡珠釵吧?
可像錦瑟這種能和武狀元對打的女子,自然不能按常理定論。
“傅公子。”錦瑟詭譎一笑:“這男子買珠釵都是贈與家人與心上人,你陪我一個外人買,不大好吧?”
“無妨。”傅荇仁只以為她動心,趕緊趁熱打鐵:“你我本就有婚約,何來外人一說?”
真是無恥到了極點!婚約都取消了還能拿婚約說事兒,這臉皮真該用來砌城墻!
錦瑟漆黑的眼珠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繼而嬌柔一笑,紅著臉道:“既然如此,那我們便約好了,你可不能爽約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