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下夫子可明白了吧?”許斯年問。
白清芬緩緩的點頭,道:“嗯,的確是個悲劇。”她又喝了一口水,“若是我,我定不會這樣對待他們,甚至?xí)8?。還有啊,其實是這種結(jié)果,也未嘗不可,你想想看,一個剃度當(dāng)了和尚,一個退隱山林,說不定他們至今還有交集呢。”
許斯年搖頭,手指頭敲打著桌面,失笑道:“若果真如此也好了,你不知道現(xiàn)在宋寒水身邊有著丞相的眼線在時刻盯著他,他哪里會有空去和那位郎中相會。”
這就是這些生在豪門侯爵家的悲哀之處。
外面的風(fēng)都停了,許斯年把門打開,有微微的風(fēng)吹進(jìn)來,很涼快。
“今日倒是涼快,夫子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未時了。”
乍聽見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這個時辰了,白清芬忽然覺得今日活的這樣快。她起身伸伸胳膊,兩只手把著脖子扭扭,神清氣爽的對他說:“好了,我們開始授課。”
許斯年進(jìn)來,隨白清芬進(jìn)了書房。
白清芬拿起一本書來看著,想著今天要教他什么內(nèi)容。還沒有掀開書頁,就被許斯年搶了過去。她側(cè)首斜看著許斯年,道:“你很是喜歡搶為師東西???”
這語氣,是誰欠了夫子幾百兩銀子?許斯年微微挑著眉,帶著笑意道:“今天夫子不要給我講這些書本上的事了。”
“……那講什么?”
“學(xué)生近日特別喜歡看花木蘭這個戲,覺得這個花木蘭著實英勇,不知若是夫子這般,是否也能像她一樣堅持下來?”許斯年把書放回書架。
花木蘭?那個女扮男裝的奇女子嘛,白清芬思忖了一會兒,道:“為師可不能保證,畢竟我們都不是生活在那個年代,他們的無奈和心酸我們也只能體會一二。”
看著窗外那棵搖晃的柳樹,他說:“那如果呢?如果夫子此時是個女人,家中也有不能下地的老父和尚且年幼的小弟,你還會這么想嗎?”
這是在套她的話吧,白清芬心里頭想,“若說必須的話,我還是不會像花木蘭那樣的。”
“為什么?”
白清芬清了清嗓門兒,道:“為師估計不會去從軍,而是讓七言去。”
這是什么答法?許斯年有點想笑,“呃,夫子您這回答…”
“怎么,不對嗎?你又沒有說我身邊只有家中老父和小弟,反正我身邊還有七言啊,七言那小子,早就該鍛煉鍛煉了,你說是吧?”白清芬就這么既草率又認(rèn)真的回答了這個問題。
許斯年汗顏,他的確沒說“只有”這兩個字,本來就是打著套夫子的話的心思問的,誰知被倒打一耙,他眉頭隆起來又放下去,道:“是,夫子你說的有理。”
哼,這點小伎倆她還是看的出來的,她哼笑一聲,又道:“差不多酉時了吧?”
許斯年看看外面的天色點頭道是。
中午沒有吃飯,所以現(xiàn)在白清芬覺得肚子已經(jīng)非常餓了,加上她害怕那兩個丫頭收拾床鋪時會把那幾段簪子拿走,她就跟許斯年說:“我想回我自己的院子吃飯,等吃完了再來,或者…今天就到這里也可以?”
許斯年撇嘴,道:“夫子您都來了半個月了,那個約定好像只有一次遵守過…”
白清芬嘿嘿的笑著,道:“那不是中間都有特殊情況嘛!”
早就不怎么耐煩的許斯年終于耍了點小性子,眼睛斜睨著她,不說話。
被這小眼神看得有點兒穩(wěn)不住心神,她只好作罷。垂著腦袋干坐著。
許斯年叫來阿用讓他拿點飯菜,看夫子那幅神情,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小狗。他過去輕拍了一下夫子的肩膀,就見夫子抬頭看他,眼睛里有水光,亮晶晶的,嘴巴向下咧著,這不就是門口那因為不給飯就亂叫的流浪狗的表情?夫子好的一點就是沒有亂叫。
“夫子你想吃什么?”他低看著那幅可憐樣子的夫子。
白清芬瞬間收回那表情,道:“我要水晶鴨,鹵雞,燒鵝,清蒸魚,再來一份兒醬肘子,記得多放些辣!”一口氣說完想起還忘了些什么,拍了一下腦袋又道:“那個,再拿一個西瓜。”
阿用已經(jīng)目瞪口呆,早已見識過白清芬飯量的許斯年兩手抱胸,淡淡的對阿用道:“她要的這些你都拿來吧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阿用咽了一口口水,轉(zhuǎn)身小跑著去拿。
看夫子的小身板根本想象不到她會有這么能吃,許斯年坐下,湊近白清芬道:“夫子為何那么能吃還不長肉?”
怪她嘍!她也想長成男人那般魁梧的身材,奈何她吃再多東西,都長不胖,甚至有段時間竟然狂吃還瘦了一點兒。興許在正常女人眼中她就是那種眾人羨艷的體質(zhì),可在她這里卻是備受爭議的存在。
“我也不清楚,或許是這種體質(zhì)吧。”她道。
許斯年想起那次夫子生病,他抱著她,很輕很輕,猶記得那盈盈一握的細(xì)腰,哦,還有他不小心碰到她的屁股,說實話,很軟,若是胸前也那樣有起伏的話,定是個傾城女子…看著夫子一只手支著微尖的下巴,似桃花的眼睛里面有層與生俱來薄薄的水霧,看起來格外靈動。
咳咳,他是在想什么,夫子明明就是男人。
他怎么會對男人動心思?
“少爺。”門口處的阿用拿了一個很大的食盒,早就饑餓轆轆的白清芬看見眼睛都放光了,連忙起身接過阿用手中的食盒,塞給他一兩銀子當(dāng)做苦力費,然后就抱個食盒走到桌子旁。
白清芬打開食盒,面帶微笑的把食物一個一個拿出來,她還仔細(xì)的數(shù)一數(shù),數(shù)完還對許斯年說:“嘻嘻,一共十二個菜。”
雖然見識過夫子的飯量,可見到這么多飯菜還是震驚了一番。
“來來來,快吃吧,我都快餓死了。”反正都跟許斯年混的熟了,她也完全不見外,直接動筷夾了一塊兒雞肉放到嘴里,慢慢的咀嚼,臉上還露出那種享受的表情。
“……”許斯年一臉無語,默默的拿起筷子開吃。
筷子怎么也夾不住那個雞腿,白清芬有點兒氣惱,反正許斯年現(xiàn)在又不是外人,她是索性扔了筷子,直接上手抓。
之前一直以為夫子除了有點慫,但是還是知書達(dá)理的,誰承想現(xiàn)在在他面前這個擼起袖子拿著油膩膩的雞腿啃的正香的人,會是那個溫潤儒雅的翩翩公子?
一頓飯吃完,七七八八算是被兩個人吃完了。其實差不多都是許斯年吃的,因為白清芬吃到一半都已經(jīng)癱在凳子上了,撐的連站都站不起來。
叫阿用收拾了桌子,許斯年起身走了兩步,對癱坐在凳子上生無可戀臉的白清芬道:“不如我們出去散一會兒步?”
“好提議!”白清芬扯扯嘴角,“那你來,把我扶起來,我站不起來。”
許斯年大笑出聲,指著白清芬道:“原來夫子就這些能耐??!”
白清芬伸出手來,許斯年走上前扶著她的腰,一只手有握住她的手。
感受到腰間的手握著她,白清芬倒吸一口氣,輕輕掙脫他的臂彎,撒開他的手,干笑道:“好了,我站起來了,咱們走吧!”說著反手扶住自己的腰往門外走。
許斯年看看懸在半空中的手,無奈的笑笑,跟上了夫子。
“唉,今晚沒有月亮啊。”白清芬仰頭看著天,只有幾點星星。
“明明就有啊,你看夫子,”許斯年手指著白清芬的左臉上方的天空。
聞言看看,果然有一輪淺淺的彎月掛在那里,她想起來今天是初一啊。
忽然想起什么,扭頭看向許斯年,見許斯年也在看她,他避開視線,拿起夫子頭上的一片樹葉,道:“夫子這樣不小心。”
眼睛眨著,她道:“端午節(jié)快到了啊。”
是啊,端午到了,也是他最后一個人生活的日子。
“突然記起,人們都分甜粽和咸粽,你喜歡吃什么味道的啊?”白清芬繼續(xù)走著,感覺肚子舒服了一些。
許斯年目視前方,緩步走著,“我喜歡甜的。”
“噗!”白清芬笑出聲,“為什么你們男的都愛吃甜的啊,我?guī)煾敢矏鄢蕴鸬摹?rdquo;
師父?他好像還沒有聽她提起過她師父,不禁來了興趣,問道:“你師父,是個什么樣的人物?”
說到這里,許斯年看見夫子臉上出現(xiàn)那種類似幸福的笑容,他掌著燈,清楚的瞧見夫子連看路的眼神都變得溫柔了。
只見她開口道:“我?guī)煾赴?,我覺得他是這個世上最好的男人,”臉上的笑容放大,露出很難發(fā)現(xiàn)的酒窩,“你知道嗎,我至今為止從未見過這么好的人。”
最好的男人?那她自己呢?
瞟見許斯年有疑問的樣子,她發(fā)覺自己差點露餡,連忙補(bǔ)充道:“我和我?guī)煾笡]有可比性的,他經(jīng)常說我就是個沒用的小子白學(xué)了一身功夫,還什么也不會。”
“那你夠幸運的,畢竟是他的唯一關(guān)門弟子。”許斯年道。
白清芬得意的笑笑,道:“我也覺得。”
不知不覺走到了砂書閣,天已經(jīng)很晚了,許斯年也不想麻煩,就把夫子送到這里,自己回去了。
一路上還想著,她師父,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