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37 別無選擇

離開巖彤寨?為妾為婢?

聽到的那一刻,夏錦心下意識地想要出言拒絕,話到嘴邊卻發(fā)現(xiàn)這似乎不關(guān)她的事情,便閉了嘴,轉(zhuǎn)頭去看榻上的謝沉庭。

“若是解藥是真,我們便信你所言,在這之前,你多說無用,還是請回吧。”謝沉庭也不過是掃了綠蘿一眼,目光便又落到了夏錦心手上。

綠蘿思忖幾許,便也只說了聲明日再找機(jī)會來與他們商談,便起身離去了。

“你去將那紅繩按她說的方法浸了水再端來。”

夏錦心還望著綠蘿離去的方向出神,聽他吩咐,出去燒了水,不多時便端著一碗帶著幾分褐色的水進(jìn)來。

垂目看著水里的紅繩,夏錦心總覺得這繩子脫色嚴(yán)重,只怕不太靠譜。

“殿下覺得,這解藥是真的?”

按照綠蘿所說,這解藥須得泡上半個時辰,夏錦心沒了睡意,坐在塌下看著床邊上放著的碗,蹙眉。

“是真是假,總也只能一試才知。”

夏錦心還是有些擔(dān)心,旁人想逃出去便也罷了,這綠蘿作為巖彤寨的寨主,寨子里的人都唯她之命適從,她想要出去,難不成誰還能阻攔不成?

而且,這么多年不逃,偏偏遇上他們就想逃了?想及此,夏錦心抬眼去看謝沉庭,綠蘿那句“為妾為婢”說得懇切,難不成是真看上了謝沉庭,所以為了他想要背叛自己的寨子?

等待的時間最是難捱,夏錦心眼瞧著那一碗熱水放涼,那碗中的顏色越發(fā)深沉,心里的不安也越發(fā)作祟。

好不容易等到時辰夠了,謝沉庭起身端了碗,一碗涼水并沒有什么氣味,剛將碗湊到嘴邊,手腕卻被夏錦心抓住了。

“做什么?”

“這萬一不是解藥,殿下喝了豈不是……”明明喝藥的是謝沉庭,夏錦心卻發(fā)現(xiàn)手抖的是自己。

“若是這不是解藥,明日你便將那女人今夜所說只是公布于眾,以此紅繩為證據(jù),挑起她們內(nèi)亂猜疑,給月照他們制造機(jī)會,你們或許能趁亂逃離。”謝沉庭聲音淡淡,說完發(fā)現(xiàn)那只抓著自己的手抖得更厲害了,微微一愣,“放心吧,不管那女人的話是真是假,她們先前并未為難你,此番也并沒有害我的理由,不會有事的。”

伸另一只手接過碗,不等夏錦心再阻止,謝沉庭將碗中的水一飲而盡。

運氣調(diào)息,并無什么不適之感,想來一時藥效還未發(fā)揮,謝沉庭見沒有什么異樣,便也只是放了碗,靠回了床頭。

“殿下?”見他閉目調(diào)息,夏錦心頗有幾分緊張,見他遲遲不開口,終于忍不住喚了一聲。

“嗯?”側(cè)頭看到夏錦心一臉的擔(dān)憂,謝沉庭抿了抿唇,“沒什么大礙,想來藥力發(fā)揮需要些時候。你且寬心,先去休息吧。”

從前在他身邊的,要么是如月照和關(guān)凌云這般跟在他身邊時日長久的心腹,要么就是那些對他帶著幾分畏懼,不敢在他面前有什么僭越之舉的下人。他說話做事,從來都是心中自有判斷,嘴上不喜多言。懂他的人不多問,不懂的也不敢多問。

如今瞧著她擔(dān)憂的模樣,倒是覺得,這般表情,已經(jīng)很多年未曾見過了。

“我不困,殿下染了風(fēng)寒,如今既然那解藥藥力還沒有發(fā)揮,殿下便先歇息吧。我在這兒守著,殿下有什么吩咐,招呼一聲便好。”聽他這般說,夏錦心也算寬心了幾分,只是也不好開口告訴他這屋里就這么一張床,她沒什么其他可休息的去處,便起身說廚房里還坐著水,要去看看,讓他先睡。

現(xiàn)下已過夜半,屋外月明星稀。

夏錦心從前便很喜歡看星星,在群芳樓的時候,常常拋開樓里喧天的熱鬧,一個人仰躺在樓頂上望天躲清靜。

剛到晉元的時候,她時常想家,她遇難穿越,那是劫后余生,可是對于從小相依為命的哥哥來說,他是永遠(yuǎn)失去了最后一個親人,自此世上,便真只剩他孤身一人了。

“本王先前躺了許久,沒有困意,床鋪給你,進(jìn)去休息吧。”身旁一個聲音驀然響起,嚇了夏錦心一跳。

轉(zhuǎn)頭看著披衣出來的謝沉庭,夏錦心眉梢上有了喜色:“殿下沒事了?”

“沒有先前那般虛弱了,”謝沉庭本也是真睡不著,見她坐在檐下,便也俯身坐下,與她一同望天,“想來這是解藥不假,那人既有誠意,明日且聽她一說無妨。”

“看來綠蘿姑娘是捧了一顆真心,想要給殿下為妾為婢了。”見他有所恢復(fù),夏錦心多了幾分安心,頗為高興。

“本王身邊,從不留身份不明之人。”他身邊長留的屬下和侍從,大多都是跟了他多年,知根知底的人。如月照和綾羅,還有關(guān)凌云。

“難怪殿下這般不待見下官,”夏錦心蹙了蹙眉,要說身份不明,她不就是么,“下官當(dāng)初領(lǐng)旨住進(jìn)靖安王府,很叫殿下為難吧?”

“殿下放心吧,這次若能回去,下官便立馬請旨搬離,也好叫殿下省心。”想想自己自從搬到靖安王府之后,就接連遭遇綁架,墜崖等事故,她雖然覺得挑戰(zhàn)眼前這個靖安王殿下的極限是件很有趣的事情,不過她還是覺得,小命要緊,她要珍愛生命,遠(yuǎn)離謝沉庭。

“……”謝沉庭側(cè)頭看了她一眼,抿唇不說話。先前他一直苦惱尋不到法子讓夏錦心離府,如今她主動提出來,倒是好事。

“其實殿下對下官不需得那么大的疑心,下官并非什么胸有大志之人,入朝也不過是想著盡點自己的綿薄之力,為陛下效力,領(lǐng)點俸祿過日子,求個安穩(wěn)罷了。”黨爭也好,奪嫡也罷,那種會一不小心就掉腦袋的大事,她是半分不想攙和。

“你求安穩(wěn)度日,可今次秋試,你引薦蘇長青入永安王府做三皇兄的賓客,日后蘇長青便是三皇兄的助力,而你這個引薦之人自此牽涉其中,早晚是要選擇到底與誰同行的。”若只是她一個禮部的官員便也罷了,她身后可是能影響天下讀書人的蘇長青和富可敵國的沈臨安,她不想牽涉其中只怕是不可能的。

“殿下這話,便是在告訴下官,殿下和三皇子有意奪嫡了?”謝沉庭的話叫夏錦心面色一沉,她本是想叫謝沉庭就此放過她,不要再查她,卻不想,他竟是這般直言不諱。

“本王知道太子殿下與夏大人素來親近,只是如今這場秋試夏大人請來了蘇老先生,只怕太子對夏大人已經(jīng)有所顧忌,只怕夏大人已經(jīng)別無選擇了。”謝沉庭的聲音,如廊外的月色一般涼。

夏錦心轉(zhuǎn)頭看他,俊逸的臉上帶著幾分疏淡。她心下一沉,嘆了口氣。

她早該想清楚的,先是蘇長青,后是沈臨安,宮中還有一個圣寵正濃的柳貴妃。她即便只是個在禮部不握實權(quán)的四品官員,有著這些人與她聯(lián)系起來,她必然也是這場奪嫡之戰(zhàn)里,兩方都想拉攏的棋子。

只是,她先與太子走得那般近,今次卻為著三皇子請來蘇長青,解了太子給謝沉麟設(shè)下的局,只怕太子雖然不說,對她卻也心生忌憚。

“若是即便如此,我還執(zhí)意選擇太子陣營,或是兩不相幫的話,殿下又將作何打算?”

“當(dāng)初夏大人墜崖落水,旁人都說,青冥江水流湍急,夏大人必死無疑。”謝沉庭抿了抿唇,揚眉看著夏錦心,“日后帶出谷地的是夏大人還是一具尸體,完全取決于夏大人今次的決定。”

“……”

長廊下,夜風(fēng)起,吹得一旁的小火爐里火光明滅。夏錦心望著謝沉庭那雙沉潭般的眸子,第一次,被那淡然的眼神,看出了徹骨的寒意。

當(dāng)初在森林里,大雨滂沱間,她看到他快步過來,那句“怕你死了,特意來關(guān)照你”說得她心生柔軟,感激涕零。

他為她驅(qū)寒,替她上藥,背著她前行。她把他當(dāng)救命恩人,只想著日后不再處處與他作對,必然要好好報答他救命的恩情。

如今才明白,他不想讓她死在森林里,不是救她的命,只是想將她的命捏在他手里罷了。

“承蒙殿下這般看得起下官,日后若有什么吩咐,下官自當(dāng)盡心竭力。”抬眼望夜空,夏錦心默了片刻,緩緩開口。

“還以為夏大人要考慮再三,沒想到這么快就投誠了?”好歹太子與她往日交好,好歹此番他拿性命威脅,本以為夏錦心還要掙扎幾番,卻不想,今日這般爽快?

“殿下不是說了,下官本也別無選擇了。”夏錦心苦笑著看他,“不管怎么說,關(guān)副將也好,殿下也罷,對下官都是有救命之恩的,便不為殿下這般脅迫,下官也該知恩圖報。”

本以為眼下最為緊要的,便是設(shè)法離開這里。本以為,自己大難不死,撿了一條命回去,日后必不叫自己再過這般提心吊膽的苦日子,卻不想,此番只怕回了帝都,等著她的才是一場真正的驚濤駭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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