樓霽華拍拍腦門,笑道:“沒那回事。我做生意一向是貨出店門概不退換,您放心就是了!”
樓夫人看見她這副嬉皮笑臉的模樣,更覺得氣不打一處來。
樓霽華抱住母親的手臂蹭了蹭,笑道:“您老人家先消消氣嘛,別聽風(fēng)就是雨的,您女兒好著呢!”
樓夫人擰著眉頭,連連嘆氣。
樓霽華無奈,只得鉆到她懷里去,笑道:“他又不碰我,我去哪兒落紅?用手摳么?”
樓夫人先是一愣,隨后松了一口氣,再后來一張老臉就慢慢地漲紅了起來。
樓霽華看著母親變幻不定的臉色,樂得直打跌。
額頭上傳來一下鈍痛,是樓夫人的一個爆栗敲了過來。
“又打我!”樓霽華揉著額頭,十分委屈。
樓夫人氣得在她的背上連著拍了好幾把:“我讓你胡說八道!臭丫頭,那種話也是女兒家能說出口的嗎!”
樓霽華笑得肚子疼,在竹榻上一個勁地打滾。
樓夫人不知不覺地也跟著笑了起來,隨后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:“華兒,你把大小姐帶過去吧——王爺若喜歡她,就叫她做正妃,你讓她幾分,不吃虧的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樓霽華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。
樓夫人想握她的手,樓霽華忙把左手縮回去,遞上右手:“娘,這話是樓瀚海讓你說的,是不是?”
“華兒!”樓夫人有些為難。
樓霽華站起身來,冷笑道:“他也只敢嚇唬你——這話若是他親自來對我說,看我不拿大嘴巴子打爛他的老臉!”
“華兒,他是你父親!”樓夫人嘆息道。
樓霽華怒極反笑:“他是我的父親,可我是他的女兒嗎?娘,全京城的人都知道,禮部尚書樓瀚海府里只有一位小姐,名叫樓霽雨!我比樓霽雨年長一歲,可她是‘大小姐’,我連‘二小姐’都不是,我是‘華姑娘’!再看看你——你是那個老不修三媒六證明公正道娶進門的妻子,可你在這府里算什么?連個姨娘都不是,你就是個專管裁衣刺繡的婆子——這么多年連個名分都沒有,如今你讓我怎么認這個‘父親’!”
“華兒,那不怪他——我是個鄉(xiāng)下人,本就不配做尚書夫人的。”樓夫人低下了頭。
樓霽華冷笑:“他自己也曾經(jīng)是鄉(xiāng)下人!一朝得登皇榜,立時停妻再娶,這件事若是抖出去,他便是不下大獄,至少也要革職查辦!”
“華兒!”摟夫人急了。
樓霽華板起面孔問:“娘,你真要幫他勸我?你心里也愿意讓我把霽雨帶過去,忍辱負重由著她欺侮我一輩子?”
摟夫人遲疑不言。
樓霽華抬手把兩邊衣袖卷了上去,露出臂上手上裹纏的紗布,微微冷笑:“王府就是個龍?zhí)痘⒀?,我好容易掙出命來,是為了自己活出個人樣,不是為了替別人鋪路的!”
“華兒!”摟夫人抓著樓霽華受傷的手,心疼得直掉眼淚。
樓霽華把帕子丟給她,冷笑道:“有什么好哭的?黎羽前面娶的兩位王妃,第一位被奴才凌辱致死,第二位更是被丟去紅帳篷做了營妓,我活到現(xiàn)在就算是燒了高香了,你該額手稱慶才對!”
樓夫人嚇得臉色煞白,眼睛都直了。
樓霽華握住母親的手,語氣慢慢地平靜下來:“娘,嫁到定北王府意味著什么,樓瀚海知道,樓霽雨也知道!你真以為她是上轎之前忽然想不開才去上吊的么?他們預(yù)備的嫁妝,箱子里頭大半都是空的,一件值錢的東西都沒有——從一開始,他們打的就是讓我替死的主意!”
樓夫人攥著樓霽華的手,一個勁地落淚。
樓霽華微笑著,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:“你先別哭,事情沒有那么糟!”
樓夫人拼命搖頭,神經(jīng)兮兮地低聲念叨:“怎么沒那么糟?那個王爺看著人模人樣的,怎么會……他那么兇殘,你在他身邊怎么能不受欺侮?華兒,咱們不回王府了,好不好?你不是會做生意嗎?咱們逃出京城去,也未必就當(dāng)真餓死了……”
“娘!”樓霽華哭笑不得。
樓夫人仰起臉來看著她,滿臉憂色,活像生離死別。
樓霽華搖搖母親的手,笑道:“黎羽說過留下我的命,一時半會就不會讓我死。娘,我嫁到王府,是福不是禍。”
樓夫人搖頭不信,樓霽華便故作輕松地笑道:“你看,如今你已經(jīng)是樓尚書的夫人了,崔氏再怎么不甘心,面上也得稱你一聲‘姐姐’,我這個見不得光的女兒也終于有底氣在他們面前抬起頭來了!咱們熬了多少年才有這樣的日子,為什么要放棄?”
樓夫人想了許久,依然搖頭:“那時候我只當(dāng)他是迫不得已……要是早知道王府那么危險,我死也不會讓你去的!不行,我不能由著他們再這樣算計我的女兒!華兒,我不想當(dāng)什么‘夫人’,我……也不愿意再見你爹,咱們逃出去,好不好?”
“你們要逃到哪里去?”門口響起一聲冷笑,卻是樓尚書進來了。
樓夫人下意識地站起身來,隨后又重重地坐回原處,攥住了樓霽華的手。
“秀芝,這些年,你的膽量倒是長進了不少!”樓尚書鄙夷地看著自己的夫人,冷笑連連。
樓霽華將母親護在身后,頭也不抬:“樓大人,你在我的面前訓(xùn)斥我的母親,是不是應(yīng)該收斂點?”
“你——”樓尚書揚起了巴掌。
樓霽華主動把臉湊了過去:“來來來,要打趕緊打,打完了我好去找皇上評評理!這大周朝的尊卑之分,真是越來越兒戲了!”
樓尚書鐵青著臉,終于還是放下了手。
樓霽華勾起唇角,微微冷笑:“樓大人,你要我把霽雨帶進王府,我是可以答應(yīng)的。”
“華兒!”樓夫人急了。
樓霽華不慌不忙,繼續(xù)道:“只是,答應(yīng)歸答應(yīng),進了王府之后是生是死各憑本事,我自顧不暇,不會幫她的——還有,這些年她在府中如何待我,我將來只怕也會如何待她。這一條,沒問題吧?”
樓尚書嘆了口氣,一臉無奈:“華兒,先前你母親——你崔姨娘的話,你別放在心上。你和王爺鶼鰈情深,為父怎么忍心硬把雨兒塞過去?在你的眼里,為父就是個那么糊涂的人嗎?”
“怎么,剛才在書房,又被黎羽嚇到了?怕你親女兒招架不住,打算讓我再撐幾天試試?”樓霽華不客氣地問。
“華兒,你也是我的親生女兒啊!”樓尚書紫紅著老臉,柔聲嘆道。
“哦。”樓霽華恍然大悟似的,點了點頭。
樓尚書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,擠出笑容:“華兒,為父有話對你說。”
“說唄。”樓霽華漫不經(jīng)心地應(yīng)了一聲,低下頭去揉桌底下的那只大貍貓。
樓尚書向樓夫人看了一眼,示意她回避。
樓夫人遲疑不肯,樓尚書立時冷下臉來:“出去!”
“娘,我剛剛沒吃飽,想吃你煮的面。”樓霽華微笑著,抬起頭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