樓夫人一走,樓霽華立時冷下了臉:“樓瀚海,你讓我很失望。”
“華兒。”樓尚書僵著臉,一肚子怒氣不敢發(fā)作。
樓霽華坐直了身子,冷笑道:“我拿命換來了霽雨的平安,你府里卻依然把我母親當個奴才——你以為我跟母親一樣好哄,是不是?”
“華兒,你母親是我的夫人,誰敢把她當奴才?只是她胸中沒什么丘壑,我便是想抬舉她,也不能趕鴨子上架,你說是不是?這府中的家務(wù),少不得還是要你崔姨娘主持的。為父向你保證,必定不讓你娘再受委屈就是了。”樓尚書賠著小心,耐著性子解釋。
樓霽華察言觀色,已知道這老東西還是舍不得樓霽雨去王府冒險,不禁冷笑。
早知黎羽不好對付,剛才在花廳又何必給她難堪呢!吃相太難看,這會兒不好下臺了不是?
樓尚書擦擦冷汗,厚著臉皮道:“華兒,為父過來找你,是為了另外一件事。”
“如果跟黎羽有關(guān),你自己去跟他說。”樓霽華決定先把路堵死。
樓尚書連連搖頭:“這件事不能讓王爺知道!華兒,為父知道你自幼心胸不小,有男兒氣概——此事關(guān)系到大周朝興衰存亡,你不能推脫!”
樓霽華的心中忽然有些發(fā)慌,面上卻只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:“喲,那么重的擔子,我可挑不動!”
樓尚書忙道:“不需要你做太多事情,華兒,你只要留心王爺?shù)男雄櫨秃?!還有他身邊來往的人……”
“你要我監(jiān)視他?”樓霽華依然不動聲色。
樓尚書皺眉道:“這怎么能叫‘監(jiān)視’!華兒,為父也是為了你和王爺?shù)钠桨?!王爺年輕心熱,與人來往難免有所疏漏,若是哪一日落了旁人的圈套,你豈不是要跟著受罪?為父在朝為官多年,閱人無數(shù),正該用心幫襯他,翁婿齊心才能立于不敗之地!”
“這么好的事,為什么不能讓他知道?”樓霽華勾起唇角。
樓尚書嘆道:“以惡意揣度朋友,畢竟算是小人之心了。王爺胸懷坦蕩,必不喜歡為父這樣謹慎——華兒,為父只是不愿你夫妻之間產(chǎn)生誤會罷了。”
“父親如此好心為我,做女兒的真是感激涕零。”樓霽華嘲諷地道。
“你明白為父的一番苦心就好。這也不全是為你,畢竟為父也希望大樹底下好乘涼不是?”樓尚書擠出笑容,居然跟女兒開起了玩笑。
這個玩笑似乎取得了樓霽華的信任。她終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笑容。
樓尚書松了一口氣,又趁熱打鐵道:“你崔姨娘母家勢力大,所以我難免偏疼她母女幾分;但你母親是我原配妻子,你又是我的第一個孩子,我豈有不心疼你們的?這些年……唉,為父心里的難處,也不好對你明說,過兩年你會明白的。”
“父親,咱們家,跟定北王府有過仇怨嗎?”樓霽華忽然問道。
樓尚書愣了一下,隨后笑了起來:“你胡說什么呢?若有仇怨,皇上如何會給咱們兩家賜婚?再說了,王爺一向?qū)ε硬恍家活?,單單高看你一眼,這像是對待仇人的態(tài)度嗎?”
“父親言之有理??磥硎俏叶嘈牧?。”樓霽華松了一口氣,微笑起來。
出府的時候,崔氏果然沒有再提樓霽雨的事。樓尚書帶著全家人殷勤地送出門外,氣氛一派和諧友好。
樓霽雨遠遠地站在人群后面,安靜地看著黎羽把樓霽華扶上馬車,安靜地看著馬車離開,什么話都沒說。
馬車上,黎羽面色陰沉,靠窗坐著一語不發(fā)。
樓霽華忍不住,試探著道:“尚書府一向就是這么亂七八糟的,你若不喜歡,以后不來往就是了。”
黎羽掃了她一眼,沒有開口。
樓霽華有些惱:“喂,你自從見了樓霽雨就對我愛答不理的,該不會是對她有意思吧?你若嫌著我,這會兒掉頭回去換了,還來得及!”
“一樣的貨色,沒什么好換的。”黎羽終于開了尊口。
樓霽華差一點跳了起來:“喂,你說誰是‘貨色’?你自己又是什么好‘貨色’了?”
黎羽冷冷地看著她,神色疏離。
樓霽華自己覺得沒趣,便不再多說,悶悶地往角落里縮了縮,也學著他的樣子瞇起了眼睛。
這時黎羽卻忽然冷冷地問了一句:“樓霽雨懸梁自盡,是因為不肯嫁?”
“嗯。”樓霽華眼睛也不睜。
黎羽擰緊了眉頭,臉色越發(fā)不好看。
樓霽華從眼縫里瞅見,忍不住冷笑了一聲:“你該不會以為她是被我搶了機會,氣不過才上吊的吧?我說王爺,咱們有點兒自知之明好不好?你看看你自己:又兇又狠,跟冷面閻羅似的,毫無憐香惜玉之心,偏偏長得又丑——誰家女孩子愿意嫁你???”
黎羽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,隨后又重重地放下了手,露出冷笑:“既然那么不愿嫁,你為什么不跟著一起上吊?”
這句話問出口,他其實是知道答案的。
她肯嫁他,無非是為了虛榮,為了一個“嫡女”的身份,至多是為了她那個爛泥扶不上墻的母親罷了。
想到她在尚書府說的那些話,黎羽的心里越來越不痛快。
可是樓霽華的答案,大大地超出了他的預料。
她說:“霽雨敢上吊,是因為知道一定會有人救她;我卻沒有那樣的底氣——我掛上那條繩子,再睜眼怕就真到了閻羅王跟前去了。”
“看來,你的人緣不太好。”黎羽冷笑一聲,打算終結(jié)這個話題。
“除了我的母親,尚書府個個都是我的仇人,人緣能好才怪!”樓霽華冷笑了一聲。
黎羽抬頭看了她一眼,臉色依然冷著,目光之中卻似乎帶了些異樣的情緒。
半蹲在小桌旁邊泡茶的一個小丫頭忽然抬起頭,不以為然地看了樓霽華一眼。
樓霽華笑了:“篆兒,你是不是覺得我太不近人情了?”
小丫頭慌忙搖頭:“這些年老爺一直虧待您和夫人,篆兒都看在眼里的。”
樓霽華勾起唇角,微微冷笑。
這個丫頭,是上車之前樓瀚海硬塞給她的,說什么王府家大業(yè)大,她身邊只凝素一個陪嫁丫頭,不夠用。
這份“舐犢之情”,還真是令人感動呢!她是不是應(yīng)該好好斟酌一番,還尚書府一份大禮才行?